從新中國成立初期的1.3%,到2015年底的59%,首都北京的林木覆蓋率跳躍式增長,全市山區綠屏、平原綠海、城市綠景的大生態格局基本形成,為首都北京的綠色發展不斷拓展新的生態空間。
在這個耀眼的數字背后,有一支默默無聞的科技隊伍,他們幾十年如一日,勤奮、低調、內斂,培育林果新品種、推廣林木良種壯苗,仿佛身邊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飛速變化的城市化進程與自己毫無關聯,埋頭奉獻著首都的綠水青山。
他們就是北京市林業果樹科學研究院的林果專家們——這個隱藏在北京西五環一個叫瑞王墳小村莊里的百余人的科研機構,為首都北京的綠色發展提供著強有力的科技支撐。
從未動搖的林果研究之路
走進北京市林業果樹科學研究院的大門,整潔的院落、寬闊的資源圃配以或挺拔蒼勁、或妖嬈清秀的一株株苗木,讓人心情舒暢。這是一家延續著光榮傳統的亦老亦新的科研院所,在全國尤其是首都林果研究領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北京市林業果樹科學研究院的前身為北京市農林科學院林業果樹研究所,成立于1958年,是北京地區市屬唯一同時從事林業和果樹研究的專業機構。59年來,林果所地址幾經變遷,人員也不斷變化,但是林業、果業兩肩挑的主業方向從未改變,踏踏實實做研究、做學問的精神也絲毫未改變。
20世紀8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大潮風起云涌,許多地方上的林果研究機構和科研人員耐不住寂寞,轉制、下海、經商……幾十年對林業、果樹的科學研究被束之高閣。如今,當生態文明理念深入人心,人們對良好生態的期盼越來越強烈,許多地方希望重拾被中斷的林果研究,但再續前緣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北京林果研究院沒有在誘惑面前迷失,他們“躲進小樓成一統”,沿著林果研究的道路默默前行,從未奢求鮮花和掌聲。2016年,多年的堅守迎來了可喜的變化——7月26日,北京市編辦正式批復同意林果研究所更名為北京市林業果樹科學研究院,由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和北京市農林科學院共管共建,在行政上隸屬北京市農林科學院,在業務上接受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和農林科學院雙重指導。
“這是林果所成立50多年來具有標志意義的重大事件,既是對之前埋身首都林業、果業科研工作的高度肯定,也是對今后在實施綠色北京戰略,努力把北京建設成為國際一流的和諧宜居之都中扮演的角色寄予厚望。”北京市林業果樹科學研究院院長王玉柱說。
這一字之變的背后是沉甸甸的科研成果:自成立以來,林果研究院取得部市級科研成果120多項,審定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林果新品種140多個,保有林果花資源3000多份。在全國同行中,園藝領域排名第四,果樹領域排名第一。
從一座小山頭走出的首都綠化良種
爬八達嶺水關長城,到石佛寺訪古求簽,這是一條比較經典的北京一日游線路。但相信千千萬萬游客爬過水關長城、進過石佛寺,卻很少有人注意到蒼松翠柏掩映的石佛寺后山。
這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山坡,即便將其劃入景區,仍然無法吸引人們的目光。但正是這座不起眼的小山頭,卻在首都北京的綠化美化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3月16日,記者跟隨林果研究院的專家來到石佛寺后山,經歷了數九寒冬的松柏依舊綠意盎然,碧桃樹枝上花骨朵爭先恐后地冒出來,刺槐抽出新芽為即將到來的花期蓄勢。
20世紀80年代,石佛寺后山還是一片荒山。為解決首都荒山綠化樹種單一、造林及撫育管理技術不足等難題,當時的北京林果所按照市委、市政府要求,在石佛寺周邊啟動了淺山風景區綠化美化研究項目,分別選擇一陰一陽兩個山坡作為項目基地,從全國各地優選200多種喬灌木進行試驗種植,同時試點容器苗造林、地膜覆蓋等造林技術。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要想知道一個樹種適不適合北京地區,不是拍腦袋決定的事情,需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觀察,需要通過自然的演替淘汰更新保留下最適宜的樹種。”王玉柱說。
30多年連續不斷的觀察記錄與大自然的優勝劣汰,80余種適宜北京地區的林木良種保存了下來,廣泛應用于北京周邊淺山造林,容器苗造林、地膜覆蓋等技術也在全市造林綠化中推廣。
趁著初春好時光,隨便在北京的大街上散散步,道路兩邊,或者繁花似錦的碧桃,或者剛抽出新芽的刺槐,或者綠意盎然的側柏……這很有可能就是從石佛寺后山走出來的林木良種。
至今,石佛寺后山腳下仍然保存著當年林果院搭建的簡易觀測點,林果院的專家們每年也會定期住上幾日做做科研。30多年來,景區不斷開發,許多景致都變了模樣,石佛寺村的村民們卻對林果院觀測點的保護異常堅定:沒有當年的荒山綠化,沒有經年累月的科學研究,就沒有周邊的綠水青山,沒有今天小村莊的旅游開發。
側柏、毛白楊:為首都綠化選擇最合適樹種
成立近60年來,北京市林果研究院保存推廣林木良種資源500份,有14個林木優良品種通過國家、市林木良種審定。這其中就包括北京市樹側柏以及大面積用作行道樹的毛白楊良種。
在北京西山森林公園有一處專門的地塊,保存了20世紀80年代北京市林果研究院從全國側柏主要分布區收集來的近40個側柏品種。同樣,在林果研究院院內也有一處側柏資源圃,種植著上百株側柏良種。乍看之下,兩處良種并沒有太大區別。在林果研究院高級工程師白金指點下,仔細分辨才會發現,院內的側柏良種樹冠更濃密、樹形更美觀、顏色也更加翠綠新鮮。“原來在北京地區種植的側柏品種顏色偏鐵灰色,遠看仿佛樹身上罩著一層塵土,樹形也不好看。我們希望,通過研究能夠改變側柏的某些性狀,讓它看起來更綠、更美,更貼近人們的生活。”白金說。
林業樹種選育周期較長,從良種繁育到區域測定、申報認定,周期最快也要20年。白金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北京市林果研究院主要從事的就是側柏的研究工作。30多年來,白金和他的團隊,繼承著老一輩林業科研人員的優良傳統,做著最基礎、最枯燥、最單調的觀測、記錄、研究工作。
白發爬滿雙鬢,青年變成老年。經過30多年的研究攻關,白金所在的林業資源與育種團隊選育出多個側柏良種,其中蝶葉側柏已通過林木良種審定。“側柏多用于荒山造林,現在通過的優選品種,已在城市園林綠化中廣泛應用,走進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我們就沒有辜負自己的青春。”白金說。
每年春季三四月份,漫天飛舞的楊絮是最讓北京市民煩心的事情之一,對于那些過敏易感人群更是感覺度日如年。其實,很多人不知道,楊樹雄株并不飛絮,只有雌株在成熟以后才會飛絮。但是在幼苗階段往往雄株生長較慢,雌株生長旺盛,人們根據長勢選擇良種壯苗,大部分時候選擇的都是楊樹雌株,這是造成春季飛絮成害的根本原因。
多年來,對楊樹的研究一直是北京市林果研究院的重點項目。林果研究院先后審定了7個毛白楊優良品種。更難能可貴的是,經過一系列科研攻關,林果研究院已培育出幼苗階段就能快速生長的楊樹雄株,可從根本上解決首都地區楊樹飛絮問題。
貼地“爬行”的沙地柏、扶芳藤
從八達嶺下高速進入延慶城區,沿路兩側是郁郁蔥蔥的貼地綠色植物,遠看像綠油油的小草,近看其實是一種匍匐灌木沙地柏。這種目前在首都地區大面積種植的綠化樹種,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的北京還難尋蹤跡,是北京林果研究院的科技工作者們千辛萬苦從干旱地區背回來的。
20世紀80年代,在外省區考察的林果研究院的專家們偶然接觸到沙地柏:這種矮小的灌木,耐干旱,四季常綠,特別適合在有大量裸土地面的北京種植。大家一商量,一人一麻袋背回北京試種研究。
然而,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第一批沙地柏苗子出圃時,北京的綠化市場并不認可,苗木公司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矮小灌木,更不知道這小小沙地柏的諸多優點,無奈林果研究院的專家們只好將第一批苗子一把火燒掉,并開始建設沙地柏種植示范區,慢慢推廣。
北京干旱少雨,缺水一直是困擾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大問題,城市綠化優先選擇節水植物。“沙地柏屬于地被植物,與草相比用水更少,而且四季常綠,適宜在北方大面積種植。”北京市林業果樹科學研究院林業生態組學科負責人魯紹偉介紹,“沙地柏還具有易成活、好管護、抗旱抗寒、滯塵能力強等優點,可覆蓋裸土、吸附沙塵、凈化空氣、防止水土流失。”
是金子總能發光。隨著人們對這一神奇小灌木的認識,沙地柏開始大范圍應用于首都城郊主路兩側、高速護坡的林下空地和隔離帶綠化,成為種苗市場的寵兒。
與沙地柏一樣,北京市林果研究院下大力氣研究推廣的另一種貼地植物——扶芳藤,也開始走俏首都綠化市場。“就像我們常見的爬山虎,所不同的是,爬山虎沿著墻壁向上攀爬,扶芳藤是貼地生長的,最適合覆蓋大面積裸土。” 北京市林業果樹科學研究院副研究員李少寧說。
李少寧介紹,北京市林果研究院選育的紅脈扶芳藤,冬季葉片呈鮮紅色,葉片在枝條上存活時間最長可達3年,能耐零下35攝氏度的低溫;寬瓣扶芳藤可在零下20攝氏度左右的氣溫條件下保持常綠狀態。這些目前都已成為北京冬季綠化美化的重要地被良種。
讓首都地區果香四溢
在首都地區,平谷大桃的名聲家喻戶曉。每年從6月到10月中旬,不同成熟期的平谷大桃霸占著市民小半年的果盤,黃桃、油桃、蟠桃……各色品種的桃子在滿足人們口腹之欲的同時,也讓平谷的果農們錢包鼓起來,笑容掛上眉梢。
但是,人們未必都知道,由北京市林果研究院培育并審定、認定的桃優良品種達50多個,平谷大桃80%以上的品種直接或間接由林果院提供或推薦。
這里不得不提一下位于平谷區大華山鎮桃新品種中試基地。基地里,林果院栽植的桃新品種中試品種已有100多個,成為平谷區桃新品種發展的最重要種源地。僅“十二五”期間,基地就完成了“瑞光39號”“瑞光45號”“瑞蟠21號”“瑞蟠24號”等一批新品種的中試試驗,極大帶動了當地桃農增收。
當然,平谷大桃只是林果研究院果樹研究的一個代表。成立至今,北京林果研究院共審認定140多個桃、杏、櫻桃、葡萄、草莓、板栗、核桃等果樹或經濟林新品種,在郊區建有科研、試驗示范基地90多個、3萬多畝,基本覆蓋主要果樹生產鄉鎮。在林果研究院指導下,平谷大桃、懷柔板栗、昌平草莓、通州櫻桃、延慶葡萄等都已成為地理標志產品和知名品牌,林果業已成為北京郊區農民增收致富的支柱產業。
“其實,從事林果研究特別不容易。比如糧食、蔬菜,培育一個新品種,賣種子給農民種,農民種得好了有收益,明年還得來買你的種子,基本上不能自己繁育。果樹就不一樣,辛辛苦苦10多年研究成熟一個新品種,交到農民手里,如果試種成功,可以無限制地嫁接繁育,基本上再也跟科學家沒有關系了。”北京林果研究院辦公室主任戚元勇說。
戚元勇所指的當然不僅僅是科研投入與直接經濟效益上的不對稱,更多的還有一種情感上的失落,就像自己的孩子,辛辛苦苦十月懷胎,一出生就被別人抱走了,特別不舍。
但是,林果研究院的科研工作者們從不抱怨,帶著些許不舍迅速投入到下一個林果品種的研究中。幾十年來,默默奉獻,潛心科研,已經成為這家研究機構以及工作者的一種品格。
也許,人們吃到甜美、安全、優質果品的滿足與果農豐收后的笑臉就是對他們最大的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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